一八五四年至一八五五年
二十二至二十三岁
第十六章
初到上海的经历 二十一岁
一八五四年三月一日下午五时,戴德生步入上海。孑然一身,无人欢迎,无人领路,上海正在内战,物价高涨,汇率平时四「先令」换一元,这时要六七「先令」换一元。当此之时,他的情绪可想而知。他自述:「当我登岸的时候,我的情绪无法形容。我觉得我的心似乎无处容纳里面万种的情绪,感激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感谢主,救我脱离许多危险,使我终于脚踏中国的土地。同时我觉得与我所亲爱的人相隔万里,我乃是一个陌生人,站在陌生的地方。」
「我带来三封介绍信,内中一封是双方熟悉的朋友所写的。我最重视这一封介绍信,所以立刻就打听这封信所介绍的人。领事馆的人说,他在一个多月以前死了,埋葬了。我满心忧愁,又问起第二封信所介绍的人。这次又是失望,因为那人新近回到美国去了。第三封介绍信是比较不大熟的朋友写的。对于这一封,我并未寄以很大的希望。可是以後的事实证明,这封信是神帮助我的路线。」
戴德生拿着这封介绍信,从外滩英国领事馆出发,去找伦敦会的会址。他怎样找到,不甚清楚,但是他终于看见伦敦会的礼拜堂。他举目望天,求主引导,而进入山东路麦家围。他看到医院及数间住宅,问到麦博士,似乎不在家,不知到哪里去。因为言语不通,无法细问门房。
正在不知所为的时候,来了一个西国人。一通姓名,便是艾德根教士(Dr.
Edkins),心中大受安慰。这时才得知道麦博士(Dr.
Medhurst)已经搬到英国领事馆去住,以免太近战场。艾德根教士说:「乐医师(Dr.
Lockhrt)还住在此地。」便请戴氏入门暂坐休息,自己去请乐医师来。
不多几时,艾德根和乐医师同来,交谈一下,便知道戴德生的情况,就决定请他暂住在乐医师的家,略收一点钱当伙食费。当天又会到一对青年夫妇,圣公会的卜尔顿(Burdon),一见如旧,留戴氏吃晚饭。後来戴氏说到这一天晚上如下:「坐在炉边看火,觉得很像在家。他扪的友谊非常可爱,所讲的新闻饶有兴趣,令人心神爽快。晚上十点钟一同作祷告,然後回到乐医师家里。他很仁慈,给我一个房间住,并使我觉得很安逸。过了近半年的海上生活,重享大陆上的卧铺,快乐得很。」
次日戴德生又往领事馆,得到一封信,内附母亲和妹妹的信,十分高兴。再把船上的行李带到乐家,并参加医院里的礼拜。麦博士领会。会後麦博士劝他先学国语,并允代请国语教员。
到中国十天之後,写信给他的妹妹说:「我曾被领进上海城,看到房屋的破坏,兵士的残酷,人民的苦痛,真是伤心惨目,不忍卒睹,而又不能对中国人说话,虽有福音,却不能传,心里着急!」他早已写信给伦敦中国布道会皮尔士秘书,说到上海纷乱的情形,每日炮声隆隆,房屋震动,玻璃窗几乎被震碎,而物价腾贵,更无法租得住宅,若非乐医师特别帮忙,不知狼狙到甚麽程度。又说到天气严寒,屋中无火,手脚冻僵,几平不能执笔作书。最後几句说:「不久之後,我们将在上面相会,在那里无试炼,无忧愁。但是如今还未到这个时候,就愿意负起十字架,不但遵行他的旨意,且愿为他的旨意受苦。」
到中国十天之後,写信给他的父母说:「天气这样冷,又受各种的刺激,起头我几乎不知我究竟作甚麽事,说甚麽话。离家这样远,住在作战区域,不懂别人的话,人也不懂我的话,到这时候,我才彻底明白这种经验之苦。看到中国人极端可怜,受尽无穷的痛苦,而我却不能帮助他们,甚至不能将耶稣介绍给他们,这真使我忧伤极了!撒但攻击我,势如怒潮,但是有一位大能者,举起得胜旗打击它。耶稣就在身边,虽然大多数人不认识他,许多可以认识他的却不要他,他仍然和属他的人同在,也是他们的宝贝」。
第十七章
「他叫旱地变为水泉」 二十一至二十二岁
初到上海,戴德生暂时寄宿在伦敦会乐医生家里,虽然伦敦会的教士待他很客气,地方也很不错,可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鹊巢鸠居,住久了也觉得不好意恩,心中闷闷不乐。同时因为中国布道会对于中国情形很隔膜,一切措施未免失当,颇受上海其他差会的批评讥笑。这也是使他难过的一个原因。又兼初到上海时物价飞涨,汇率非常不利,他的年薪不过八十镑,绝不够用。而和他往来的外国人,衣食相当阔绰,看他衣冠褴褛,有点轻视,他虽不重视物质,究竟总觉得有点不愉快。同时他又觉得非常寂寞。其他的教士,除卜尔顿夫妇之外,年龄都比他大得多。而且都很忙,他觉得不便多扰人家,对于许多重大问题,无人可以商量。他的天性最爱自立,极不愿意依赖人,可是神要他学习谦卑,叫他非依赖人不可。
天气浙热,他觉得沉闷得很。他的眼睛,因太阳烈光和大量灰尘的刺激,发炎红肿,头也常常痛。光阴荏苒,夏天到了。气候酷热,一天到晚,像在蒸汽浴室中。蚊虫日夜钻肤吸血,发了一身痱子。这种情形,说起来很容易,但是没有吃过这苦的人,谁能想像天天忍受这种痛苦而不发脾气,需要多大的天恩呢?
戴德生不时得到一种很大的安慰,就是收到家信。偏偏在最苦最热最需要安慰的六七两月,得不到一封家信。六月中他写信给母亲说:「在灼肤的太阳之下,我走了一个半英里到领事馆去,又等了两个钟头,误了中餐,终於替公会每一个朋友带回书信、报纸、杂志,但是自己却一无所得!到我真真知道自己一封信也没有,我大为失望,浑身无力,精神颓丧,几乎不能走回家去,因为听说下次的信必须再等七八个礼拜」。
更使他痛苦的,就是在困难重重的时候,间接听说中国布道会又要派一位有家眷的派克医师(Dr.
Prker)到上海来。试想一想:戴德生自己寄人篱下,两袖清风,如何接待这将要来的一家人?即使有钱,也是无法租赁房屋。更难堪的,就是董事会竟不通知他,连他寄去询问的信也不答覆。
同时认识的西人对他说:「听说有一位医生,将带太太及子女来上海,是真的吗?你为甚麽不告诉我们?你买了地皮没有?为甚么不开始造房子?……」
七月间他写信给皮尔士秘书,大意如下:「你知道自从我到中国以後,受了很多刺激,有时几乎不能忍受,请你继续替我祷告。我真软弱!各种困难似乎有压倒的势力,我常学彼得呼叫:『主阿!救我,我丧命喇!』」
经过详细的考虑,戴德生觉得除了找一间中国房子别无办法。所以他在炎热太阳之下,步行四出去找房子,终无结果。他写信给妹妹阿美丽雅说:「我为找房屋绞脑汁,终无结果,因此,我已把这件事看为祷告的问题,将一切完全交在主的手里。现在我觉得很平安,这一个问题和其他各种疑难的问题,他都要为我解决,作我的导师。」
经过各种非人力所能为的困难、疑虑、挫折、失败、痛苦、流泪,戴德生学会了谦卑,知道离了主,他不能作甚麽。因此,他将各种问题和忧虑都交给主,心中得到平安,问题也都解决。正如「他们经过流泪谷,叫这谷变为泉源之地。」
第十八章
烽火下惨淡经营 二十二岁
戴德生曾写信给他的妹妹,说他对於找房子毫无办法,只好将一切交托给主。两天之後,他居然听见近上海城的北门,有屋出租,楼上有五间房,楼下七间。虽然破烂不堪,究竟比没有好。经过许多讨价还价,终于租定,就雇几个工人去清除垃圾。第二天早晨他去,看见工人站着看泥水匠砌墙,就把许多当作的工吩咐他们。说完出去打听从香港寄来的箱子有没有到。一小时後又回来,看见一个工人正在写字,一个坐着吃烟,其馀都睡着。经过了许多麻烦,终于把房子修好了,因为经费困难,里面的布置非常简陋。最便宜的椅子买了六只,几个桌子全从旧货摊买来的,杯盘碗碟都是零星买来的旧货,颜色大小不相配称,又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只火炉。
八月三十日拜辞伦敦会的朋友,搬入新屋,开始独立的工作。虽然简陋寂寞,且有中炮弹被袭击的危险,究竟是自己的地方因此觉得精神愉快,满心感谢。
至於他的工作,可从九月二十日给他父母的信看出:「第一我已开始办一所走读的日学,共收十个男学生,五个女学生,还有三个答应要来入学。教员徐先生是一位热心的基督徒,颇有口才。每天第一课之前,末了一课之後,都有读经祷告。我现在还不能教小孩们,但是就光坐在这里,听他们出声念书,已觉得乐不可言了。」
「第二便是诊所,我还没有真正开始医病的工作,可是每天都有病人来看病。今天下雨,只有十个人来就诊。」
「第三就是礼拜。每天早晚都有家庭礼拜,教员工人及徐先生一家都来参加。最多时候有廿人聚会,今天早上来九人,晚上十人。有时我和徐先生出去分送圣经及幅音单张。前几天我和艾德根及一位新来的美国教士到吴淞去分送圣经及福音单张,在黄浦江上经过政府的兵舰时,大唱英美歌,藉此得以通过。」虽然,他工作的开端有相当成就,但是他的同工很使他费心计,他身体生病,学中文又觉困难。
十月二日,戴氏写信给中国布道会伦敦总会说到所经过的危险如下:「至於我的处境,可以说是危险得很。最近两晚,炮弹打中正在我头上一部的屋顶。我差一点就被打死,但是主在我的四周保护我,支持我,并供给我一切的需要。我可以诚诚实实的说,我的依靠在乎耶和华;当炮弹呼呼飞过我的头,我的确害怕,但是心里有声音对我说『你这小信的人哪,为什么时疑惑呢?』」
「有一天夜里,忽被炮声惊醒,心跳得利害,有声音对我说:『看哪,我常和你同在。』立刻觉得平安,毫无惧怕。又有一晚被一股很重烧焦的气味刺鼻而醒,看见满房浓烟,以为房屋被军队放火,非常着慌。起来一查,乃是外面腐烂草堆的闷火冒烟,吹入屋里所致,觉得十分惭愧,立刻上床再睡,深深感到主甜蜜的同在。」
第十九章
「一条出路」二十二岁
戴德生上海北门的新住宅越来越危险。他的上海土话教员觉得太危险,不敢再来。他自己仍冒险住下去,可是工作很不容易进行。同时,将要来到的派克医师和家眷,更是绝对不能叫他们住在这种环境里。正在山穷水尽无路的时候,卜尔顿太太去世,卜氏决定将住宅转让别人,问戴德生要不要租,如果要的话,立刻就得决定。戴氏毅然把自己所剩的钱拿来付租钱,以便安插就要来到的同工。
这时另有一位教士也是不得了。他曾到处寻找一个比较安稳的住宅给妻子住,却找不到。就同戴德生商量,请分租三间房间,愿出租金的一半。戴氏一面为救人之急,一面为解决经费的困难,立刻答应他。
十一月二十五日(礼拜六),戴德生又迁回麦家围伦敦会的房子住。两天之後,刚去北门搬馀下的家具,乐医师派工人请他立刻回麦家围去。他即时赶回,心里猜疑究竟为甚麽事叫他立刻回去?一到看见乐医师和一位和蔼可亲的陌生人吃中饭。这不是别人,就是等待已久的派克医师。戴德生起头忙於招侍和搬运行李,没有工夫想到新租房子之窄小和设备的简陋。派克医师很能忍耐,没有说甚麽,戴德生却深感说不出的苦。
更使他难过的,就是有许多教会的同人先後来访派克医师,一见陋室,颇有批评的话。「他为什么没有把房子好好儿装备一下,铺一铺地毡,挂挂帐幔?」「他难道不晓得这样冷的天气,小孩们需要温暖吗?」「他没有预备好火炉及燃料吗?」「他为什么不写信通知派克医师多带温暖的衣服被物?」
这些话都问得不错,无可反驳,但是他怎麽好意思将内中的困难告诉局外人呢?真是哑子吃黄莲,说不出苦来。而事实是,他连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用,只剩下两三元,不够一个礼拜的伙食费,派克医师也只剩下几块钱。
可是他们还是不着急,因为心里想差会当然会杷必需的费用汇来。况且伦敦的干事曾向派克医师保证,说汇款即使在他动身的时候还没有到,一定可以比他先到上海。但是把收到的信一一打开细看,竟没有一个字提到汇款的事。二人还是不灰心,以为差会一定直接寄给经手汇款的公司。迨至企司一问,里面的职员说:「没有!」派克医师问:「会这样疏忽吗?」那人回答说:「根据过去的经验,一点也不希奇。」
戴德生所受刺激之深,可想而知。他写信给差会说:「我相信你不以我所要说的话为不仁爱,或是不恭敬。我虽然有深刻的感想,但若不是为别人的利益,我决不愿意提起。然而,现在我若不说,便是不忠,因为差会这样待派克医师,不但是不道德与极端不为他人设想,而且不能使贤能者久留,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我说这话,并不是因为派克医师有什么怨言。不,他对於工作十分忠心。他那种牺牲的精神,给我不少的鼓励幸而派克医师身边还有几块钱,但是换成中国钱便损失了十分三。他很惊讶,波德的信,不但不附汇票,简直没有提起;而给我的信,也竟不说到汇钱的事,使我觉得很诧异,因为前函你说:『汇票到时,派克先生大概也到了。』」
「第二天我们又接到差会九月十五日的信,非常高兴;但是惊奇得很,打开一看,又落了空,似乎专叫我们靠遥遥无期的希望过活似的。我敢断言,现在你们已经看见极端疏忽的证据了,我们看得很清楚。虽然我们对于差会的董事个人,尤其是秘书及干事都很敬爱,但是我不能不感觉差会过去的措施非常可耻!」
「天气非常之冷,派克医师一家人需要冬衣和其他御寒的设备。虽然他不说话,我知道他定有深刻的感觉。希望以後不再有同样的情形,以免差会所派的教士忍受不必有的痛苦。」
虽然戴德生及派克医师的境况是如此狼狈,他们仍旧竭力为主工作如学习中文,下乡医病,分送幅音书,单张及传道。
第二十章
第一次旅行 二十二岁
松江
嘉善 嘉兴
一八五四年十二月十六日,戴德生和艾德根租一客船,自上海出发,作第一次旅行布道。船沿黄浦江向南夜行。次日清早,已到松江府。二人上岸漫行,走入一寺。众和尚拥上前来看这两位奇人,请入禅堂用茶,并请参观圣人,二人欣然陪往,见一老僧,深目垢面,骨瘦如柴,枯坐在一间暗室。前壁有一孔,仅能容一手出入。老僧睁眼注视两西人,相见之下,各形惊异。艾德根用上海话对老僧传福音,并求神救其灵魂。
二人走出寺门,意欲回船,不料误入一私人码头,前面通河,後临街道。民众知有西人,蜂拥而来,塞满街道。戴德生对於这段故事有笔记如下:「河上有很多小船,络绎不绝。我们大声招呼,都不肯靠岸,观众大笑。我乃一跃登一小船,拉近码头,艾氏也上船。船夫很惊讶,可是也不反对我们上船。岸上群众颇为扫兴,即开码头门,涌至河边乱喊。」
第二天早上,船到嘉善。他们入一寺,看见一群妇女跪拜菩萨,就退入一座塔。回来,看见一大群男女老少,站在院里,等看西洋人。艾氏对他们讲罪、义、与审判。戴氏站在旁边恳切祷告。才出寺门,遇见一位端庄人士,从轿子走出。这人便是嘉善县长,特来叫这两个洋人回去。经过一番解释,方才准他们到嘉兴府,但必须派人「保护」他们。这时候戴德生心里非常快乐,因为可以「深入内地」。
第二天二人起得很早,吃早饭之前,就到角里街(又称六里街)传道,後来又到烟雨楼布道。正要参观乾隆遗迹的时候,被大众包围,以为二人是天下第一奇观。这时戴艾二氏努力传道,并分送圣经及福音单张。
次日又到角里街,吃过早饭,同心祷告,再走到郊外几个村落,然後往南湖传道医病。那天晚上,忽起大风,气候转冷。有数人特来谈道,临走说:「你们的话是真实的,你们的书确有真理,是个好道理。」
在过去四次的旅行布道中,他们共送了三千本新约圣经及福音书,七千本论道书籍及单张。人民热烈欢迎西医西药,给二位教士不少的鼓励,因为知道医病赠药乃是传福音极好的方法,以後不愁没有布道的机会了。所以建造医院是极端需要的;可是伦敦中国布道会不将款子汇来。虽然如此,在中国及伦敦其他人士如柏迦先生(Mr.
W. T. Berger)倒有捐款给他们。他成为戴氏及内地会的好友,有许多捐款是由他来的。这事显明神奇妙计划的一部份。
第二十一章
第二第三第四次旅行布道 二十二岁
川沙
南汇 周浦 青浦 嘉定
中国布道会对於派克医师的汇款,竟没有下文,戴派二氏经济之困难,可想而知。又兼伦敦会新近派出教士,不日动身到中国来,因此所租的房屋,到时必须迁让,所以不得不计划自己建筑房屋,以供医院学堂、会所、及住宅之用。但是二人所建议的计划都没有结果。
可是戴德生所重视的,不在建筑房屋,乃是在传福音,尤其是到内地传福音。恰巧,在这时候,有人愿以半价出卖一只船。他就把这船买下来,预备作旅行布道之用,同时顺便从乡下买食物及柴,亦可节省一点金钱。
一八五五年一月二十五日,他带一个仆人及许多书和药品,坐自备的船,从上海黄浦江出发,向南开出数英里,转入一条小河,望东开入浦东。那时天气奇冷,河水冻结,船不易前进。他就上岸步行,仆人负书跟随,走过许多村庄,沿路传福音,并分送圣经和其他福音单张。
後来到了川沙县城,走过每一条街,进入几处庙宇,对民众讲道,并替他们看病,送他们药。晚上在船里接待问道的人。
船又向南开到南汇县。此地人民听见西人来到,颇为震惊。县长下令将主要的城门紧闭,直到洋人离境,方可开门。戴德生对於这命令一无所闻,无意中泊船在不紧要的西门外,也没有人注意他,第二天早晨,他自西门入城,被一个差役看见,立刻飞报县长。县长闻报大惊,马上派人细查详情。差没回报说:「乃是一个传道人,手无寸铁,对人彬彬有礼,终日医病施药,分文不取,又劝人悔罪归正,敬拜真神。」县长听见报告,方才放心,命将各城门打开,恢复交通。
可是老百姓对这位外国人,还是十分注意,人山人海跟着他。他就退避到城外去,在那里又忙了一天,讲道、医病、送书、给药、答覆各种疑难问题。有两个文人对船上工人说:「洋人毫无保护就到这里来,未免太冒险了。」戴德生从旁听见,便告诉他们说他毫无惧怕,因为他所信这位创造天地万物的大主宰,一定会眷顾保护凡信靠他的人。他这样说,决非空谈,因为第二天就有人来请他去看一个临死的妇人,并派一乘轿子来接他,他毅然上轿,随他们抬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他虽然知道可能被恶人暗算,还是不避危险前进。走了好多英里之後才到,一看乃是一位患水鼓胀的妇人。戴氏劝妇人的丈夫将妻子送入上海医院,并对他们传福音。邻人来听的很多。临走时,那位丈夫送他一只鸡,两脚用绳缚着,陪笑说:「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戴氏请他将鸡释放,并说一切服务完全免费。那乡人听见,又欢喜,又希奇。
过了两天,在一月底,戴氏从周浦镇动身回家,二月一日下午到上海。
一八五五年二月,戴德生协同派克医师及几位西国教士,自上海乘自备的船往西开驶,作第三次旅行布道。船到了青浦,登一小山,看见东方有一片大火,红光烛天,知道必是上海城被政府军攻克,放火所致,只得立刻掉转船头,回上海去。未到青浦以前,途中做了不少布道工作。
同年三月戴德生及派克氏又从上海出发,沿苏州河向北开驶往嘉定,作第四次旅行布道。到了嘉定看见一件奇事,就是大人小孩都惶惶逃避,街上不见一人,大概是因为相信流言,自相惊扰,但居民却欢喜从屋里门窗远看外国人。他们就从容在街上行走,让人看见他们,并告诉人家可以免费看内科外科各种病症。民众对他们的态度因而转变,有人称他们为「善人」。有许多人远远跟着他们走,越来越多,甚至将店前所排的货物踏坏。二人就退到城内的空场去,施医、赠药、送书、讲道,忙了一天。又到西门去,对一群民众讲道,趁他们情绪还很好的时候就离开他们,为将来留机会再对他们讲道。
第二十二章
第五次旅行布道 二十二岁
崇明
海门 南通州
一八五五年四月。戴德生又自上海出发,作第五次旅行布道。这一次的目的地为崇明岛。同行者乃是卜尔顿教士。崇明离上海不过一百华里,虽然很近各差会的根据地上海,却从来没有基督教会的人去传过福音。船一直开到崇明县,二人遍行各街道及近郊,传道医病,人民态度很好。後来有人来查问他们来崇明的用意,他们就去见县长,当面说明。县长是一位庄严年青的人,对他们很有礼貌,接受所赠送的圣经,并细听二人说明圣经内容的要点,最後声明对二人来崇明传道不反对。
有一天,戴卜二人进入城隍庙,卜氏在正殿前的院子用上海话讲道,戴氏在旁边一间屋子看病。後来卜氏力竭声嘶,不能再讲,戴氏便停止看病,出来讲道。因为他人矮小,就爬上青铜香炉,管庙人也不反对。戴氏的日记说:「这次听众至少有五六百人,就是说一千人也不算太多。等他们安静了,我用最大的声音对他们讲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露天的听众比这次更安静,更注意的。屡次有人说:『不错,不错』,使我得到鼓励。」
这时候一连大雨几天,他们无法出门工作,不得已住在船上。船上篷盖处处漏水,坐卧不安,辛苦得很。可是虽然大雨数日,泥浆没胫,还是有人来船问道。二人详细解释,不明不止。苟非阴雨涟涟,哪有工夫说得那样仔细?离开崇明县之前,二人决定遍访各学校,分送圣经,及其他福音书籍。一日的上午,找到十二处秋塾,一间书院。每到一处,一人站在门外应付群众,一人入内和学者讨论福音要点。
离开崇明县之後,船沿西岸向北行驶。太阳将要下山,船到岛的西北角,开入一条小河,二人上岸散步。天朗气清,风景绝佳。二人又回船上,经过一度的商量,决定叫船主沿岛的北岸向东开驶,不料船上工人一致反对。说什么这样行船危险太大等话。二人以为工人的话牵强得很,知道别有缘故,一定要他们照原定计划走。戴氏又对他们力言必须照办,并注视指南针,看船是否望东而过。时候已不早,二人睡着了。船主趁他们睡着的时候,将舵一转,船头北指,又遇风顺,进行很快,戴氏猛然惊醒,船已近独山岛了。(这时候,一八五五年,海门就在独山岛上,与大陆尚有一水之隔,後来这水道被沙泥淤塞,已不见有独山岛了。)二人知已上当,但也无可如何,只好将错就错,另想办法。关於这一件事,戴德生这样说:「对他们发怒,也是没有用处,只叫他们更觉得好笑。而且船离崇明已有一百里以上,若再回去,必须废去一天工夫。又听说这岛上村镇很多,值得一到,就决定在这短期内,努力工作一下。」
二人雇了两架小车,一架坐人,一架载书,到了一个大村庄和一个镇,名叫黄山。黄山人以为他们是福建人,大概是叛徒。一时空气很紧张。经过解释之後,大家认为满意,就静听卜尔顿讲道。临走戴德生也对大众演讲。讲完,问可否再来讲道。他们齐声说:「可以,可以!」并问:「几时再来?」会毕,在大雨之下,坐小车回船。船到时,已是晚上十点钟了,满心感谢,已到独山岛开福音之门。六个月之後,海门两个有钱的弟兄,看过分送的圣经,派人到上海请戴卜二氏往海门,久住在他们的家里,教导他们。可惜二人因事未去。
当天深夜,船离独山。因为顺风顺水,走得很快。次日天明,已近狼山。就吩咐船主转入江北支流。二人看见天气很好,日丽风和,游兴甚高,而且喉咙哑痛,需要休息,就决定登山游览,命船夫在泊船处静候他们回来。关於此行,戴德生有日记,节录如下:「此地土壤肥美,清风带来豆花香气。走近狼山,风景绝美,非笔墨所能形容。山有五峰,中峰最高。山顶有一座塔,从远处看,似乎新近修理,油漆光艳。从山脚至山腰,有佛寺,名泰山堂,规模宏大,远看很像一个村庄。」
「山坡很陡,磐石上一层薄土,铺盖野花青草。我们沿石阶而登,时见古木参天,细柳摇风。路旁有很多庙亭,点缀山景,益加出色。我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风景。……我们走上山顶,登泰山塔,纵观四周的大自然,似乎正在敬拜造物主,不觉感叹说『美哉,美哉!愈看愈美。』那天气候绝好,日光辉煌。窥人望远镜,数十里之外,景物看得十分清楚。在太阳丽光之下,万物似乎欣然向荣。我们所立的山峰,在五山峰之中,两个在左,两个在右。山下四周之地,宛如一个大花园,青翠可爱。近处河流纵横,交错成文。水旁细柳垂丝,嘉禾竞秀,无数果树正在开花。整齐的篱笆环绕农家,间有松柏所盖的坟墓。大小村落,不计其数。举目远眺,长江在望,雄伟无比。江广约五十里至七十里。北面一片水光,宛如一湖。水上大船小舟,络绎不绝,帆布有雪白的,有棕色的,也有破旧污黑的。江的南岸有独山,山上寺庙很多。东北有南通州,城的四周都是平原,人口稠密。又有几个小湖,水色雪白,像融化的银,全景在目,美不胜举。」
他们看见这幅全景,心中大受感动,默然站立,如摩西在尼波山上见迦南地。是的,那天所见才是真中国,何等远大,何等重要。在那时,戴德生蒙神启示,不在基督之名已被传开之地传福音,而应深入内地,叫没有听见的得知神的救恩。
从塔上下来,预备回船的时候,有一个和尚请戴氏烧香献捐。他踏上蒲团,用国语对众人讲神和基督的大爱及拜偶橡的愚蠢。讲完卜尔顿用上海话再说一遍,众人颇受感动。和尚见情势不好,请二人出去,他们置之不理,直到讲完才走。
第二天早晨,二人预备向南通州出发,心中知道撒但决不甘心让他们进攻他的黑暗地盘,势必用毒辣手段反攻。然而责任所在,不敢退缩,於是决定前进。以下是戴德生的记载:「我们吃完早餐,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神的手里,并求他赐福,准备动身。我们的本地教员劝我们不要去,但是我们靠神的帮助,不让任何事拦阻我们,就吩咐他们留在船里,如果我们不回来,赶快调查不同的原因,立刻回上海,报告同道。就将书装入两个袋子,带一个仆人,坐小车出发。目的地离出发点约二十三里。」
「没有走好远,仆人听得该地军人的不法行为,就害怕并请准他回去。我们不勉强人冒险,立刻答应他,并决定自己拿书袋,同时求神赐给我们勇气和力量。路上遇见一个长者,劝我们不要到南通州去,以免後悔。们多谢他的好意,可是不论前面有锁链,监牢,乃至於死,我们靠主的恩典,不能再让南通州人没有机会听见福音。」
「这时候小车夫也不肯去了。我们也不勉强他,就让他回去。幸而不难另雇一架小车。阴雨涟涟,泥路成浆,前途危险,令人心中不快。但是我们用圣经短节,诗歌句语,互相勉励,颇受安慰。沿路传福音,并分送圣经。……近通州西部的时候,我们引用古时受压迫之基督徒所用的祷告词:『现在求主鉴察他们恐吓我们,叫你仆人大放胆量。』」
「没有进入城郊之前,我们叫小车在某一地点等候我们,免得他因我们的缘故吃苦。自己拿起书袋,往着城走。离城门还远的时候,有一个半醉的大汉,忽然抓住卜尔顿的两肩。卜氏尽力挣扎,我上前来看,即被十馀人包围,将我们急赶入城。我觉得手上一袋书太重了,又无法换手,流出一身大汗,几乎跟不上他们。我们坚持当将我们带入衙门,但是他们用最粗野的话说他们要怎麽作,就怎麽作。过一会儿,那抓卜尔顿的大汉转来抓我,苦待我;因为我个子力气都比卜氏小,无力抵抗他。他屡次抓我的头发,几乎把我打倒在地。又拉我的领子,使我几乎不能呼吸。我的肩和臂都被拉得发青。如果再拉下去,一定会昏倒的,这时我筋疲力尽,想到母亲最近给我一封信内有一节诗说:
我们爱谈福乐天国,
何等美丽何等辉煌,
常常见证个中光荣;
若在天堂更将如何?
脱去肉身,与主同在,永远不能犯罪。世人最残酷的恶毒,也只能把我送上天堂,还有甚麽可怕?这样一想,好像渴时得饮甘泉,精神信觉清新。」
「途中他们争论,怎样对付我们。温和的主张把我们送入衙门,凶恶的说要把我们立刻杀死。我们二人心里完全平安,互相提醒古时使徒以被算是配因耶稣的名受辱为快乐。我试了好久,终於把衣袋中的红纸名片拿出来,交给他们,此後他们待我比较客气些。我坚持必须把我们送入衙门。起头一再说过:我们是英国人,但是无论如何,他们不信。」
「我们被拖过的街道,似乎长得不得了。我想这怎麽得了?忽然一齐停在一座房屋的门前,说是地方官的住宅,我喜出望外,满心感谢。那时我力已尽,流了一身汗,像从水里出来的,舌头黏在上颚。我靠着墙壁,看见卜尔顿的情形和我的差不多。我请他们拿椅子给我们坐一下,回答说:『等一等。』又求他们给我们一点茶喝,得到同样的答覆。门外已聚了一大群老百姓。卜尔顿稍息一下,开始对民众传福音。我们的名片和书拿进去之後,那官因地位太低,不敢负责,叫我们再等一下。预备将我们送到他的长官的衙门。」
「听见了这一点,并查出他们有意要叫我们再走过拥挤的街道,我们不肯走一步,并坚持非用轿子抬我们不可。小官踌躇了一下,才叫两乘轿子,把我们抬去。我们在轿中得到休息,想起撒怛虽然恶毒,究竟福音还是被传入南通州,心中觉得快乐,面有喜色。听街上人说:『看来他们不像坏人。』有的似乎可怜我们。时候过得快,不觉到了衙门。起头尚疑是监牢,一见『民之父母』四个字,才知道是县长衙门。」
「我们的名片又送进去,一会见差役把我们引到陈大老爷之前。陈知事头戴蓝顶花翎,身穿朝服,见他的人都跪下,对他磕头。有人叫我们也跪下,我们不肯。陈老爷曾作过上海道台,很知道对西人不得无礼,因此对我们特别客气。他请我们到里面去,侍从的人都跟进去。我们把来南通州的意思说明一遍,再将新约及旧约缩本(创世记至路得记)送给他,并简单说明书的内容。他很注意听,各小官也自然表示注意。话说完了,陈知事命进点心。我们欣然领受,主人也陪同饮食。」
「坐了好久,我们请陈知县准我们到街上去游览一下,并分送圣经。他欣然许可。我们又说这次受了很大的侮辱,但是我们不想追究,因为当兵的知识很低;但希望他出布告,以後不得再有同样事情。这一点他也答应了,即亲自送我们出大门,又派几个差役沿路保护我们。我们出去,把所带的书分送给老百姓,又参观了孔庙,然後再去找所雇的小车。差役又陪我们走了一段路。当经过人多的街上,他们将头向左右急转,用辫子鞭打过路人。黄昏时候回到船上,诚心感谢天父,保护我们,恩助我们。」
第二十三章
第六次旅行布道 二十三岁
吴淞、浏河、常熟、杨舍、江阴、靖江、横泾、华墅。
伦敦中国布道会尚未批准戴氏在上海建造房子的计划,所以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往内地布道。上海圣经公会总会供给他福音书籍以便分送,并他的大部旅费。
一八五五年五月八日,他独自沿长江南岸向镇江出发。因着战事,路上危险很多,但他的灵命上又有一次转机。船开出吴淞後,遇到大风浪三天,几乎沉没。五月十一日早到八庙江,祷告後,上岸。有七八十人逼近他,因为从未见过外国人。他乘机对他们传福音,讲毕,到浏河镇布道。从浏河往横泾的时候,看见许多乡镇,福音尚未传到。这次时间短促,无法详解福音。因此,心中忧愁。但想到主的话:「我口所出的话,决不徒然返回,却要成就我所喜悦的,在我打发他去成就的事上,必然亨通。」(以赛亚书第五十五章十一节),心中就得安慰。虽然目前似乎没有收获,但是想到神信实的应许:「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诗篇一二六篇五节),又立刻得到鼓励。
在横泾,他分送很多福音书籍并在一尼姑庵内向数百人宣传耶稣被钉十字架的要道,颇能引起尼姑及其他听众的兴趣。
五月十二日,天气很热,戴氏先到龙王庙,後往张家祠。该地有居民四千,他们从未听过福音及见过外国人,故初见戴氏骇惧。不久,男女老幼多来看他,听他讲中国话,十分希奇。当他拿表看时,一人说:「我从未见过这种眼镜。」另一人说:「这不是眼镜,乃是千里镜。」第三人说:「都不是,这是一只钟,到了钟点,自己会敲,他鼻上所戴的才是千里镜。」戴氏後至登州市,在二百听众前布道及分送福音书籍。
五月十三日礼拜日戴氏在船上安静的读经及祈祷数小时,然後上岸在村庄三处布道及分送福音书籍。
船继续往上游开,五月十五日从船上可以看见狼山和对岸的福山。他在福山及邻近地点传了几天福音,再到常熟去传道。他听见本地人说:「这个『洋鬼子』的话和我们的差不多。」
五月二十一日是戴氏的生日,他在青草岛上两个镇一个大村庄医病讲道。一天之内,诊治四五十人之多。二十二日清早,离开青草岛,船往西行了二十余里,进入一条小河。在此上岸分送几本圣经,再步行到杨舍,从北门进城,人城隍庙讲道。讲完,上城墙观看城内外风景,沿城墙上面走到南门而下。又步行到石子山,站在山顶观看四面的风景,极其美丽。拿出望远镜来看,数出五十四座小山。遥远的村庄城市及山水田野都看得清清楚楚。长江数处被江边小山所蔽,江水断继,宛如小湖。戴氏站在山顶,高瞻远瞩,见中国领土广大,人民之众多,念芸芸众生,无缘听到基督福音,心中着急,重新对神奉献,愿负此艰巨责任。以後内地会所定的工作原则大概胚胎於此时。
五月二十四二十五两日,在青草岛传道,分送圣经给私塾先生,并医病施药,割治一个青年人颌瘤。再将馀下的书,在江阴靖江送完,共送二千七百本的福音书籍。五月二十九日开始回程,越二日,夜半回到上海,满心感谢。
第二十四章
第七次旅行布道 倒空一切合乎主用 二十三岁
拓林、乍浦、蟹浦、宁波
八月廿二日夜十一时剃头染发。
一八五五年六月初旬,戴氏在上海南门租得一房子,他将学校搬到那面。当地尚无布道工作,所以他很喜欢在南门及其邻近郊外有布道及施医机会。派克医师则每礼拜数次到南门及他一月前在浦东杨泾所租的房子施医送药。因此传道工作可以便利进行。
六月十一日,戴德生派克及卜尔顿三人自上海向宁波出发,预备作旅行布道,同时换换空气。当天到拓林。第二天到江苏浙江的交界。戴德生暂时和他的同伴分手,带一仆人步行到乍浦,以便顺路登山,观看杭州湾的风景。在乍浦走入天后宫,对民众传福音。後来因为找不到他的同工,无法回到船上,旅馆又不肯接待。正在无可如何的时候,有一老妇可怜他,留他和仆人过一晚,让他们睡在稻草上,并给他们稀饭吃。
第二天,天亮就出去,到处寻找,终于找到派克及卜尔顿二人。就雇一只帆船,预备渡过杭州湾。等到黄昏上船,已被他人占满。交涉了好久,才将一部份的客人赶走。半夜开船,第二天早晨船到蟹浦。再坐一日的小船到宁波,会到许多教士,其中有两姊妹,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叫作大雅(Dyer)姑娘,在一个女学校教书。
本来预备回上海的时候,沿路传福音,但因忽然得到消息,说卜尔顿的独生小孩生病很重,卜尔顿决定立刻回上海。戴氏决定陪他一同回去。因此,不能照原定计划作旅行布道的工作。
回到上海之後,戴氏仍住在伦敦会有两个月没有出上海,就在本地工作。当时上海霍乱流行,戴氐看见人民临到生死关头,态度比较诚恳,就更积极对他们讲救恩及永生的问题。就在这时候,他年青的厨子贵华,公开认耶稣作他的救主。虽然天气很热,他仍旧时常下乡布道,有时甚至在一天内到四五个地方传道。
八月六日,戴先生接到伦敦会的信,说有两个新派出的教士已经离开英国到中国来,请他在九月底之前迁出伦敦会住所。中国布道会也来函,说明不准在上海建筑会所。同时派克医师蒙神引导准备到宁波去开办医院。
这时戴德生真是苦闷,不知怎么办。八月十九日写信给他的妹妹说:「派克医师已接受宁波的聘请,几天之内就要动身。上礼拜几乎全部时间都用在寻找房子,却得不着一间,因为房东所要的押租数目太大,我出不起,真是伤脑筋。如果在短期内还是找不到房子,我预备穿中国衣服,住在乡下。这样作,并不容易,请你多多为我祷告。」
戴先生对于穿中国服装是这样的看法:既然没有法子在上海找到房子,就不能不到内地去,但是内地人民,一见外国人,大惊小怪,容易引起众人的注意,甚至集众侮辱,官厅且将藉条约而逐客。若穿西装而到内地,等於故意标榜自己是外国人。诚然,和人民接触之後,仍将被人认出是外国人。但是到底来得慢一点,不会马上引来一群游手好闲的人,同时可以先给他一个立脚地,让他有机会替老百姓说话或医病,联络一点感情。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成为外国朋友了,不是一个「洋鬼于」,在心理作用上,相差很远。况且许多中国人,看外国人穿中国服装为亲善中国的表示。所以他就买了一套中国服装,并预备将几样东西寄在派克在宁波家里,自己暂住在船上,作旅行布道工作,待有机会,再深入内地去住。
他正准备送派克医师到宁波去的时候,路上碰见一个人,问他要不要租一间在上海城里的小屋。屋内共有五间。一查才知道这屋近南门,尚未盖好。房东无钱把新盖的房子完工,正等钱用,只求先付六个月的房租,不收顶费或押租。这正适合戴德生的需要。所以他立刻付定钱。主已听他的祷告,给他预备了。
当天晚上——八月二十三日——他叫一个剃头匠。把头剃了,照前清的习惯,留下一簇圆顶的头发,让它长成辫子,并把所留的头发染黑。在头发未长成以前,他用假发编成辫子。
第二十五章
海盐 第八次旅行布道 二十三岁
戴德生改穿中装之後,得到许多与从前不同的经验。在起居饮食上,比前方便经济得多。内地的民众对他,没有像以前那种大惊小怪的情形,地痞流氓几乎完全不注意他,妇女小孩不像从前的怕他,端庄的人士比较肯接待他。至于他自已的感想与经验,可从他的信中看出。有一封信给在赫尔的一位老朋友,这样说:「昨天晚上我和派克医师作别,现在穿中国衣服,独自一人在内地。今天我游览一些风景甚好的地方,和一些粗野的人在一起,他们对於我的医药服务非常感激,男女老幼,不断道谢,对於外国人无谓的猜忌一扫而空。自然,他们一听我开口说话,就知我是外国人。」
「我对於新服装还没有习惯,自不待言;特别不舒服的,就是鞋头跷起的中国鞋,可是不久就会惯了。最不方便的,就是光头不戴帽子;中国人在热天下戴帽子。
一八五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戴德生」
另一封信在同日从浙江海盐写给他的妹妹,很有趣味,大意如下:「亲爱的阿美丽雅:我现在写一封信叫你惊讶,因为你从来没有从一个剃头长尾的人收到一封信。恐怕你因猜想,把头弄昏,我最好先告诉你。我在八月二十三日,礼拜四夜里十一时,把我一部的头发,叫剃头匠剃掉,把馀下的头发染黑。第二天清早,编上一条辫子,然想穿上中国服装,送派克医师往宁波,送他三百多里之远,在路上沿途布道。现在我独自一人回上海,希望以後传道更加方便,但是我还没有讲到我的苦处。」
「第一、一生第一次把头发剃掉,是一个忍痛的经验,尤其是皮肤容易长痱子的人。我可以给你保证,剃头之後,再敷上头发染料,至六小时之久,是不会减轻剃头刀之刺激的。(染料成份如下:密陀僧一份,生石灰三份,再加水作成浆。)到梳头的时候,苦头达於极点。但是天下的福利,没有一样不是从吃苦得着的。如果吃苦可以叫人更加宝贝因吃苦而得的东西,那麽,我将以高度自豪和爱恋的心看我的辫子。」
第二、当整衣时候,才明白为甚麽欧洲人所雇用的中国人都喜欢穿外国皮鞋和外国袜子。中国袜子是粗布做的,自然没有一点弹性。一股的脚趾,当然反对被鞋挤得不成样,而脚踵更不欢喜把它的地位降低。又其次,便是裤子。哦!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衣服!我的裤腰比我的腰宽二尺;着裤的时候,将多馀的二尺布叠在腹前,用坚韧的裤带扎紧。裤的腿部很短,比大腿稍微长一点,宽度和裤腰作正比例。裤脚插入布袜上端,其容量之大,足以贮藏二礼拜的粮食,中国衣服没有衬衫,只用一件短衫代替。袖于之宽,足以满足二十年前英国时髦女子的嗜好。衫裤的外面,套上一件出色的丝绸长袍。袖子越过指尖十二或十五寸。用手的时候,自然要把它卷起来。不幸得很,热天没有帽子可戴,在炎热太阳之下的确难受。」
八月二十九日礼拜三续:「亲爱的阿美丽雅:我不知道你是否厌烦这些琐碎的话。可是我也没有多工夫再细写。现在再说一点作结束,就是关於洗头:我以为这个,也当经验一下,以免後来因为对此外行而发生困难。所以我尽量忍受剃头匠的摩搔。一会儿捶背又开始了,没有捶完之前,我真觉得有点痛。第二次便较能忍受,希望将来对於剃头匠这一部份的艺术,可以处之泰然!」
他回到上海的时候经过海盐,因他巳经穿了中装,所以没有被居民发觉,直到向他们传道,分送福音书籍及医病的时候。
初秋,他回上海南门居住,过着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中国生活。中国人及自己的感觉已如上述。外国同工则取笑、轻视、及批评他,使他难堪。他们双方有了隔膜,他成了孤独的人。亦为唯一将所持守的人生观念付诸实行。但是神奇妙的快乐充满他的心灵。此外,他的仆人贵华要求受洗归主,及他伦敦朋友柏迦氏又寄给他四十镑,并在信内鼓励他说:「你要大大张口,我就给你充满(诗篇八十一篇十节)。是的,神不受任何限制。我们要求多少,他决不使我们失望。」因此,戴氏的心灵得到不少喜乐和鼓励。